飞到地球的另一头,就为了看石头

年,荷兰西印度公司探险家洛加文发现了此岛,因为时值复活节,便在海图上用墨笔记下了一个点,在旁写上“EasterIsland”(复活节岛)。

有人说乌斯怀亚是世界的尽头,因为它离中国最远,离南极最近。

我觉得,复活节岛才是世界的尽头。

复活节岛——世界的肚脐

它孤悬于东太平洋,位于波利尼西亚群岛(Polynesia)的最右端。离它最近的大陆是智利,竟达公里。我从智利首都圣地亚哥出发,整整5个小时飞行才可抵达。可以说,复活节岛是地球上有人类居住的最“与世隔绝”的岛屿。

不过,它广为人知的不是它“世界的肚脐”的地理位置,而是岛上的神秘石像。

说起我与此岛的渊源,那《海尔兄弟》一定居功至伟。

海尔兄弟

小时候在动画片里看到复活节岛这一集,看到最后外星人无尽等待回家而不得的悲苦让我印象深刻。

“一定要去看看外星人的杰作!”我想。

1

海洋迁徙的史诗

抵达复活节岛那天清晨阳光明媚。

从飞机舷窗外望,复活节岛完全不同于我对于“岛”的概念,整个岛屿却是一块平坦峭立的巨石,岛上没有茂密的森林覆盖,更像一个草原。

鸟瞰,它正犹如巨型海龟般蛰伏在湛蓝的海面上。

复活节岛——美国国家地理

“我们起初从远距离观察,把复活节岛设想成了一块沙地;这是由于我们将枯萎的野草或其他枯干、烧焦的植物都当成了沙土,因为它的荒凉的外表给我们特别贫瘠的印象。”

——年4月5日,荷兰海军上将、航海家雅可布·洛加文(JakobRoggeven)发现此岛时发出这样的感叹,没想到年后,复活节岛还是如此贫瘠。

在机场接我的小弟笑盈盈地举着牌子守在机场门口,我看到自己名字,向他招手,他便快步迎来,把一串明艳的花环挂在我脖子上——他说是他们当地人迎接客人的风俗。

机场接我的小弟

不过,从某个角度来讲,复活节岛已经没有“当地人”。

生物学家研究发现,复活节岛的原住民属波利尼西亚人(Polynesians)。

《海洋奇缘》讲的是波利尼西亚人的航海史

“三角形”的波利尼西亚人群岛

波利尼亚人从公元前10世纪到公元8世纪,这跨越年历史中,他们抵达了太平洋上的诸多岛屿,最终星罗密布地分布在太平洋中东部的海面上。由于太平洋中的潮流和风向对由西向东的航行是逆向的,波利尼西亚人的大迁徙显示了其高超的航海技艺和精心准备,他们的航海工具是中间建有一个大平台的双体独木舟,装载着供长途航行的食物、淡水和定居后繁衍的动物和植物种子。

这个海洋民族就这样创造了一个海上大迁徙的奇迹。

双体独木舟

这个迁徙过程最终形成了今天的波利尼西亚群岛:一个以夏威夷为顶,两个底角分别是新西兰和复活节岛的巨大三角形地带。

抵达复活节岛的那一支波利尼西亚人自称:拉帕努伊人。

不过,进入到十九世纪,波利尼西亚人开始被殖民者征服。

年,西方殖民者开始到复活节岛抓拉帕努伊人当奴隶。

年,秘鲁海盗抓走了一千多名拉帕努伊人,这些人像牲口一样被运到秘鲁,卖给了当地奴隶主。在国际舆论的谴责下,秘鲁政府不得不命令奴隶贩子将这些拉帕努伊人放回,但是此时由于劳累和疾病,这批拉帕努伊人已死得只剩下人左右了。这些拉帕努伊人在返回复活节岛的途中,不幸又染上了天花,在旅途中纷纷病死,只有15人带着重病最终回到家乡。这15人也把天花带到了复活节岛。最后,那些侥幸逃脱了奴隶贩子捕捉的人也难以躲过瘟疫的肆虐。

到年,岛上人口仅剩人。

所以,现在复活节岛的“当地人”几乎都是新移民的后代了。

十分钟后我到达安加罗阿(HangaRoas)——复活节岛的唯一小镇。镇子格局作“田字格”规划,一目了然。一条MainRoad聚集了超市、商店和租车行,除此开外,尽是民宿与餐厅。

我在车行租了一台Jimmy(铃木产的微型越野车)。简单地办过手续后,我便驾车出发了。

复活节岛的环岛公路

2

“七子”

复活节岛

复活节岛是个面积仅平方公里的三角形小岛,“三角形”的三座火山在一百万年前的火山喷发后构成了现在复活节岛的主体。岛上没有公共交通,又只有一个村镇,环岛交通自然极为简单:从离开安加罗阿后,唯一一条双车道的沙石铺装路便可绕岛一周。

Jimmy虽小,却是一台纯越野血统的小钢炮。车内配置原始,在复活节岛毫无违和感。我摇下车窗,海风正和熙,连照射到驾驶室的阳光也变得娇俏起来。时而几匹野马(据说复活节岛现有五千匹野马)从我车旁奔走,远方尽是旷野,竟有种在大草原上驰骋的时空交错感。

不觉着,我居然到了“复活节岛七子”所在地。

大家别笑,这名字是我起的。

所谓“七子”,自然是指复活节岛的七座石像了。复活节岛以石像闻名于世,而石像中,又属这“七子”最特别。

“七子”

复活节岛是火山岛,石像就地取材,由火山岩所造。拉帕努伊人把石像称之为:摩艾(Moai)。

目前在岛上发现的摩艾有多个,绝大多数摩艾都遗留在岛上一个被称之为采石场(RanoRaraku)的地方;少数分布在海滨祭坛,背对大海;而少数中又唯这七座摩艾是面朝大海的。

我本带着强烈的愿望来到复活节岛,瞧瞧我儿时的梦想;不曾想,我却又是在如此唐突的际遇下偶然闯入“七子”领地。

关于为何唯独这“七子”面朝大海,拉帕努伊人没有自己的文字,只好任坊间众说纷纭。

目前比较认可的一种说法是:“七子”代表了最早登岛的7个波利尼西亚人。据说他们所属的部落在与其他部落斗争中失利,于是乘风破浪寻找新岛,经过艰难跋涉终于抵达了复活节岛,最终在此处繁衍生息。

“七子”,就是为了纪念这7位勇士。而这些摩艾面朝大海,则是寄托了他们对故土的思念。

无论日月变换,岁月留下多少痕迹,这些建于16世纪的“七子”始终矗立在这里,望着星辰大海。

采石场全景

采石场(RanoRaraku)未完工的石像群

3

荒岛

告别“七子”,我继续前行。

Jimmy小钢炮性能卓越,足以应付岛上路况,随着性子开,也就没有主路一说。

忽而入了一片树林,我想,这可能是复活节岛上唯一的树林了吧。

Jimmy小车

现今科学家通过对岛上沼泽地花粉沉淀物进行分析(沼泽地很少遭到人为干扰破坏,故其中沉淀物按照时间远近积累,越下面的约久远),复活节岛曾也森林茂密。

复活节岛是火山岛。火山沉寂之后,火山灰有益于形成沃土,极利植被生长。木丛林后,其间生长了许多哈图哈图树(hauhau)以及“托罗密罗”(toromiro)树,而森林中最常见的树木是大棕榈树,这种树冠高不分支,最高可达25米,直径最宽达2米。

复活节岛地处亚热带,气温较低,加之险峻的海岸线尽是峭壁,很不适合珊瑚礁生长,没有珊瑚礁就没有鱼群。这对于以鱼为食的波利尼西亚人是巨大挑战,不过考古学家从复活节岛上的古代垃圾分析来看,其中有大量的海豚骨。说明拉帕努伊人将海豚作为做主要的蛋白质来源。

而海豚是深海动物,捕捉它们必须使用船。岛上的大量树木就是造船的好材料。

在波利尼西亚人登岛后的年后,森林的毁灭就开始了。高大的棕榈树被砍伐用于建屋造船;托罗密罗树用于生火取暖;哈图哈图树用于造绳子,到了15世纪,大棕榈树竟在岛上灭绝了。

我眼前的这片树林,应是近代从智利移植过来的。以岛上特有的托罗密罗树为例,年岛上最后一株在岛上死亡,幸好其种子被科学家带到瑞典培养,年才重返该岛。

穿过树林,我驶入一片丘陵旷野。此处围栏林立,应是一个牧场,零落的几间木屋想必是给看守人生活的。

看守人小屋

智利在年宣布吞并复活节岛后,将岛上的大片土地租给牧羊公司,此类的牧场曾在复活节岛鳞次栉比,它更加剧了岛的贫瘠。

原本富饶一方的世外桃源,被人类无节制地滥用,竟沦落成一个荒岛,其间故事,令人唏嘘。

复活节岛气候多变,本是艳阳天忽而乌云却压境,很快便落起雨来。我驻车停稳,一条狗子跑来与我逗趣。我干脆下车席地而坐,把玩着狗子,还想着这一段历史。

4

鸟人

翌日清晨,我前往岛西南部的RANOKAU火山,此地位于拉帕努伊国家公园(RapaNuiNationalPark),为了保护当地的自然文化奇观,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在年将其列入世界遗产。

RANOKAU火山

RANOKAU火山直径达米,凹陷处是岛内最大的淡水湖,是为当地居民最主要的水源地。

在火山口附近散落着许多石块,上面依稀能看到许多似鸟图腾;再往远处望,海中央有三个岛礁——其实它们是水下火山的顶部;沿着火山口徒步,不久后便可抵达奥隆戈村(Orongo),也被称之为“鸟人村”——这是复活节岛继摩艾后的新世代历史。

“鸟人”图腾

随着拉帕努伊人在复活节岛繁衍,岛上的资源越来越少,除了森林被大量砍伐外,食物也变得更少,随之而来的是社会结构的崩塌,战争不可避免地爆发了。

到了18世纪初,历经饥馑与战乱的复活节岛的人口还剩不到人。大约在年,拉帕努伊人开始推倒石像。

被推倒的石像

石像被推倒,也象征着代表石像崇拜的拉帕努伊文化消逝,在岛内生活极度困难的时期,各部落之间达成共识,采用“鸟人”比赛来选择首领。

所谓的“鸟人”比赛,就是在每年海鸟乌燕鸥(Manutara)的繁殖季节,岛上各部落派出一个勇士参加“掏鸟蛋”比赛。

被选中的勇士会住在奥隆戈村,待到乌燕鸥在海中央那三个岛礁产蛋时,勇士们就离开村子,爬下悬崖,游到岛礁上,第一个取回鸟蛋的勇士会被推举成为“鸟人”,从而为所在部落取得一年的管理权。

看似儿戏的“掏鸟蛋”实则充满危险,不仅需要越过米高的峭壁,还需要游过近2公里鲨鱼频繁出没的海域,因此每年的比赛都会有勇士一去不返。

年,游到岛屿上“掏鸟蛋”的一共有15个勇士,但回来的只有一个。

年,天主教传教士来到岛上传教,全体岛民皈依天主教,差不多持续百来年的“鸟人”文化时期也就结束了。

今天再来看“鸟人”时代的复活节岛,始终伴着忧重的悲情色彩——正因囚困于荒岛,拉帕努伊人祈求能像鸟儿一样自由飞翔。

“鸟人”竞赛模拟图

5

“十五男子天团”

离开奥隆戈村我来到复活节岛著名的“十五男子天团”。

大家别笑,这名字是我起的。

这十五座摩艾是复活节岛上最大的石像群,男团成员形态样貌高矮胖瘦各异。

他们背靠大海,几百年来任惊涛拍岸依旧缄默不语。

“十五男子天团”

据说这里最多曾有至少30座摩艾,但在18世纪岛上的部落战争中都被悉数推倒。

年,智利与日本的“摩艾恢复委员会”签订了合作协议,请他们帮助修复石像群。日本起重机行业的领头羊“多田野”(Tadano)公司专门运送起重机到岛上,帮助重新竖立起了15尊石像,重塑昔日的雄风。因此,岛上的所有居民都对日本充满着感激与尊敬,并且破天荒地第一次也是至今唯一一次(大英博物馆那尊摩艾不算的话),在年将一尊石像送到日本东京和大阪的工业展览会上展览了一段时间。这尊远渡重洋到过日本的石像被运回岛上后,也没有和15尊石像放在一起,而是在他们对面孤零零地站着,被取了个“旅行者(Traveler)”的名字。

“traveler”摩艾

此处是看日出的最佳位置,不少旅行者慕名而来拍摄日出,我抵达天团时即将日落,人烟稀少,倒也落得清净自然。

我看着摩艾,忽然想,不知道《海尔兄弟》的作者有没有来过复活节岛?我曾因它受教,在儿时就埋下了一颗梦想的种子。

今天我终于来到了石像面前,虽然我已经不记得动画片的情节与石像的模样,但是我敢断定,这确实是梦想的样子。

6

墓地

回到安加罗阿,酒店小弟说让我去村口瞧日落。

与“十五男子天团”看日出所相呼应的,村口是观日落的好去处。我把车停在酒店,信步出去。一看表,竟已下午七点多,不过艳阳仍旧,丝毫没有要日落的意思。

我循着路人所指的方向朝日落点走去,路过一处墓园。

墓园背靠大海,建在崖边,四周用凝灰岩堆砌了半高的“围墙”,门口有座戴帽子、有眼睛的摩艾。

我从墓园正门进入,其中整齐地排布了几十个坟墓,每个占地1个平方左右,墓碑上都刻着象征天主教的大十字,墓志铭上篆刻的西语自然是看不懂,不过生卒年月却很容易辨认。

在这些墓碑里,有的摆放着逝者生前的照片,有年岁近百的天寿老人,有魁梧奇伟的精壮男子,有出落得轻灵的少女,还有天真烂漫的孩童。

在一个小女孩的墓碑前,一只米妮公仔伸出长长的手臂抱着十字架,一只小熊笑盈盈地坐在旁边,公仔们都已经褪色了不少,它们不知道在这里待了多久,似乎女孩不曾离开;四周堆放着孩子生前最喜欢的玩具,有矮人雕塑、水枪、小蜜蜂、天使…;墓碑前的空地种了一株鸡蛋花,想必这种卡哇伊的小黄花是小女孩生前最喜欢的小可爱;周边还有一株玫瑰海棠,开得正艳,那一定是女孩父母的精心打理。

每个墓碑或欢喜或沉寂,它们都在属于自己的空间里展示着主人生前的最好样子。一个不大的墓园墓地排布得满满当当,各自不凡,却又有种整齐划一的集体感。

我很难想象这本是祭奠死亡的墓地,竟让人生起对生命充满渴望的情愫。

7

观沧海

落日在湛蓝的天空中缓缓下降,沉入没有边际的海平线底下。

我躺在石像前面的草地上放空,来南美已经一个多月,头发也长了,胡渣子也乱了,很想回家却又不舍。来复活节岛一探究竟是我儿时的梦想,本以为是酷炫的探秘之旅,没想到自己却在岛上悲喜交织,情不自已。

都说复活节岛的石像最为神秘,甚至有专家潜心研究石像如何建造与搬运,以及论证它们存在的意义。但是历史告诉后世的,更多是结果。所谓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明得失。至于摩艾神秘的种子,就继续种下去吧!

JaredDiamond(《枪炮、病菌与钢铁》的作者,曾在数个作品中提到复活节岛)说复活节岛史是一部悲剧史,是地球史的缩影——如果人类毫无节制地破坏环境,地球就会像复活节岛这般走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我说复活节岛是“世界的尽头”,因为唯它,承载了一部人类生命史。

它的孤独和这座岛的苍凉是那些经历了瘟疫、殖民、战争的脆弱不堪而又生生不息的人类所给予的象征符号。

摩艾是全世界最孤独的石像。

我却最愿意坐在它们身边,静听涛声向我诉说这数百年的历史。

摩艾并不孤独。

秋风萧瑟,洪波涌起。

日月之行,若出其中;

星汉灿烂,若出其里。

幸甚至哉,文以咏志,

凭栏观海,幸会,摩艾!

彩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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