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航海时代英美篇[第71节]

作者：温骏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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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节美属太平洋

菲律宾和关岛

如果让19世纪末的美国，在大西洋与太平洋之间选择一个经略方向，它的选择应该是后者。依靠内循环美国就已经具备了完整且领先的工业体系，这种情况下美国要向海外扩张市场的话，整体尚处在前工业时代的亚洲，会比竞争对手属性的欧洲更值得美国眷顾。这一思维下，通过美西战争拿下西班牙在加勒比海及亚洲的殖民地就非常符合这一战略方向了。

主导一片海洋不需要让自己的舰船巡视每一片海域。美国军事理论家阿尔弗雷德·塞耶·马汉，在年出版的《海权论》中，明确为美国的海洋扩张指出了方向。马汉认为海外扩张，必须拥有海外殖民地和优良的港口。而这些海外殖民地除了位于重要交通线上，还必须有足够数量人口和经济能力，为海军延伸战斗力提供战略保障。在这个问题上，大英帝国过往的成功可以提供很好的借鉴。

“美西战争”可以被视作美国打造“美属太平洋”的开端。无论以哪个标准来衡量，菲律宾对于走向太平洋的美国来说都是一个上佳的选择。在西班牙称霸时代，一直是将太平洋视为自己的后院。这种后院感很大程度是基于麦哲伦对菲律宾的发现而成就的。现在美国人来了。

由于在菲律宾的军事行动，并没有缅因号爆炸这样让美国能自圆其说的导火索。美西战争结束后，美国向西班牙支付了万美元购买对菲律宾的“保护权”。类似看起来很讲道理的举动，在美国的扩张进程中还有许多。比如美国在支持巴拿马独立后，曾在年向已经不再对拿回巴拿马抱有希望的哥伦比亚政府，支付了万美元补偿，并承诺让其在巴拿马运河享有一定通行特权的方式，以换取了哥伦比亚对巴拿马独立的承认。

在与西班牙完成交易后，美国向马尼拉派驻了总督接管菲律宾的治权。然而美西之间的这笔交易并没有得到菲律宾革命者的认可。前面说过，在美国与西班牙开战之前，菲律宾已经爆发了独立起义并建立“菲律宾共和国”。年试图独立的菲律宾人与美国开战，史称“美菲战争”。战火一直延续到年，至于谁是胜者已经没有讨论的必要了。

美菲战争结束之后，菲律宾人的反抗依旧没有结束。天主教领导的武装团体（包括南部MSL地区）的抵抗一直延续到年。在美国国内，同样有很多人反感对菲律宾的吞并。现在美国的人口为3.3亿，菲律宾人口约为美国人口的1/3。参考这一比例，即便美国没有想过把菲律宾升级为一个州，仅仅是给予美国公民权并允许自由迁徙至美国本土（就像对波多黎各人那样），就足以让美国的白人精英感到绝望。

对菲律宾人涌入美国本土的恐惧，使得美国政府在年放弃将菲律宾变身为美国领土的想法，转而承诺将来的某一天会“帮助”菲律宾建立独立国家，只是现下由于原住民占绝对优势的菲律宾暂时没有管理自己的能力，而被定位为“无组织领土”。换句话说，美国可以允许菲律宾获得独立国家的身份，但必须在体制和意识上完成美国化进程。

年，借由二战后的民族独立潮，全盘照搬美国组织架构、法律制度的菲律宾共和国独立。英语成为菲律宾的官方语言，并成为菲律宾对外输出劳务人口的一大优势，是美国这40余年统治留下的另一个烙印。而80%以上菲律宾居民信仰天主教，则是西班牙多年统治留下的地缘遗产。没有直接将菲律宾变身为美国领土，不代表美国在太平洋就没有收获领土。波多黎各模式在西太平洋依然得以实践。被美国选中的是位于“菲律宾以东洋面”的关岛（正式获得“非合并建制领土”地位是在年）。

关岛属于一组南北排列的群岛——马里亚纳群岛的最南端。年，麦哲伦的船队发现了这个有土著居民的岛屿，并在岛上休整后继承向西航行多公里抵达菲律宾中部。在西班牙占领菲律宾并正式开拓太平洋航线后，关岛成为了西班牙商船往来太平洋的补给点，由此西班牙也将整个马里亚纳群岛纳入自己的殖民范围。

美西战争中关岛并没有发生战斗，在取得马尼拉湾海战的胜利后，前往菲律宾登陆的美军部队，顺路就占领了这个岛屿。西班牙所能做的，就是赶紧将菲律宾以东洋面的其它殖民地出售给德国。

萨摩亚和中途岛

此时强悍的普鲁士王国已经通过与丹麦、奥地利、法国所进行的一系列战争统一德意志，建立德意志帝国（-）。这个比美国还后发将近一个世纪的欧洲强国，同样希望能够在海外分一杯羹。只是位置好、潜力大的殖民地，早已被大航海时代的先行者瓜分殆尽。在太平洋地区，德国抢占的主要是密克罗尼亚及美拉尼西亚群岛的一些岛屿，由于最大的部分位于新几内亚岛的东北部，德国在太平洋的绝大多数殖民地被统称为“德属新几内亚”。

德国在太平洋的殖民地，基本都是在美西战争前后获得的。从西班牙那里得到的部分包括：关岛以北的十四个岛屿。这些岛屿被单独统称为“北马里亚纳群岛”，与关岛相距不远的塞班岛是这组群岛的首府；此外还有菲律宾以东、关岛以南由多岛礁组成的“加罗林群岛”。这组群岛的主岛是群岛西端的帕劳，帕劳以东部分则生成了现在的“密克罗尼西亚联邦”。

比较容易引发误会的是，地理上整个马里亚纳群岛都属于太平洋三大群岛中的“密克罗尼亚群岛”，并因此被列为“大洋洲”的一部分。不过从地理、地缘位置来看，马里亚纳群岛显然与亚洲的关系更近，也是美国通过东亚、东南亚的跳板。因此在地缘政治上，关岛和北马里亚纳经常会被认为是亚洲的一份子（比如足球也是加入亚足联）。

这种地理和地缘上的错位感还有很多案例，比如地理属于亚洲、地缘属性却倒向欧洲的土耳其和以色列。就关岛和北马里亚纳的来说，最有意思的点在于，当美国那边有声音试图凭借这两块“领土”，声称自己也是个亚洲国家时，可以有人笑着告诉美国人，其实你可以尝试声称是澳大利亚的邻居。

当年的德国在太平洋还有一块殖民地并没有被纳入“德属几内亚”的范畴，那就是波利尼西亚属性的“德属萨摩亚”。在波利尼西亚群岛的二级群岛中，萨摩亚群岛是仅次于夏威夷岛的第二大岛群。更为重要的是它的位置，如果开拓从美国前往新西兰或者澳大利亚的航线，这个正好卡在国际日期变更线上的群岛将是一个很好的中继点。

如此有潜力的位置，自然会引来多方争夺。有意争夺萨摩亚的除了在西太平洋已经抢占不少岛屿的德国、完整拥有澳大利亚和新西兰的英国以外，还有正在太平洋全面布局的美国。尽管与澳洲的贸易并不如前往亚洲的那么繁忙，但既然已经决定走向蓝海，那这条航线上的点位同样不能缺位。

最终年，也就是美西战争结束后的次年，美、德、英三国签订条约，将西萨摩亚变身为德国殖民地（德属萨摩亚），美国则得到东萨摩亚（美属萨摩亚）。由于萨摩亚同时还位于赤道之南，这一收获意味着美国在南太平洋也拥有了一个支点。一战后德属萨摩亚被大英帝国交给了新西兰打理，二战后的年独立为英联邦国家。至于美属萨摩亚，很显然会一直留在美国的领土范围内（目前法律身份为非合并领土）。

与萨摩亚同样处在东、西太平洋交汇处的美国领土，还有一个名气更大的中途岛。中途岛位于夏威夷首府檀香山西北海里处，如果从地理上归类，把它视为夏威夷群岛的外延也是可以的（现在美国也有人认为，应该把中途岛并入夏威夷州）。只是中途岛和夏威夷的距离还是有点远，即便是当年的波利尼西亚人也没有航行到这个5平方公里面积的岛屿上。

年，开拓太平洋贸易线的美国人发现了中途岛，并将之纳为美国领土。进入20世纪后，这个无人岛除了为民用飞机和海底电缆提供中继以外，最重要的作用就是充当美国海军的基地。一直到与日本的太平洋战争结束后，中途岛的军事作用才逐渐淡化。如今已经从美国国防部划入内政部管辖，并建有野生动物保护区。

命运与中途岛类似的无人岛还有中途岛与关岛之间，被称之为“太平洋踏脚石”的威克岛。早在16世纪就有西班牙探险队发现了威克岛，18世纪末英国的威克船长再次发现威克岛并为之命名。一直到年，美国海军在威克岛兴建设施。美西战争后，威克岛的法律身份再无争议，与关岛一样成为了美国领土。

第五十个州

中途岛、威克岛这样的小型无人岛，于地缘政治角度来说意义不大，其意义主要体现在军事地理上。想要对一片海洋进行战略性控制，更重要的是要能控制一片在区位里有相对优势的有人岛。这样的岛屿一是能够进行自我经济循环，不需要一直靠本土补血生存；二是能够在地缘上成为一个正常的行政区，从而为所属国在这一海域的存在，提供更多国际法层面的支撑（从这个层面说，中国的“三沙市”需要注入更多的常住居民）。

在西北太平洋，包括关岛在内的马里亚纳群岛能够很好的承担这一职责。二战后一度成为日本殖民地的北马里亚纳群岛转身成为了美国的海外领地。让美国在西北太平洋的卡位变得更加的完美。而在东北太平洋，夏威夷则在美西战争爆发的同一年（年）与美国合并，让美国在这一海域占据了绝对的优势。

年，欧美列强在德国召开的，商讨如何瓜分非洲的“柏林会议”，将整个世界带入了全面殖民时代。那些在大航海时代被忽略的土地，包括大洋中的岛屿开始成为列强竞逐的对象。即便暂时看不到现实的地缘价值，也会先抢先占领。在这一背景下，夏威夷成为某一个国家的殖民地成为了一种必然。

对夏威夷的兼并中“孤星共和国”模式再次发挥作用，略微有点变化的是夏威夷不是先从某个国家独立出来，而是先用“夏威夷共和国”颠覆“夏威夷王国”。前面说过，夏威夷王国之所以在列强环伺的环境下顽强的保持独立，很大程度在于其主动开放，包括在19世纪中转为君主立宪制。美国兼并夏威夷时所做的第一个政治运作，便是颠覆君主立宪制，在这个火热的岛屿上扶植建立“夏威夷共和国”。

君主立宪制是英国的创新，现代共和制则是美国开的先河。夏威夷的政体转换，隐喻着世界霸权及英美文明的主导权，将从英国转向美国。年，美国海军陆战队在夏威夷登陆，“帮助”夏威夷人民得到了美国人认为更自由民主的新体制。年，在美西战争中呈现压倒性优势的美国，顺势完成了与夏威夷的合并工作。年，阿拉斯加和夏威夷这两大飞地先后升级为美国的联邦州，通过时间较晚的夏威夷州成为了美国国旗上的第五十颗星（目前也是最后一个）。

以美国的行为作派来说，准美国领土的“夏威夷共和国”一定是要由“夏威夷人”自己来建立的。不过法律层面的“夏威夷人”不一定要是土生土长的波利尼西亚人。就像把得克萨斯从墨西哥独立出来的“墨西哥人”是美国移民一样，夏威夷共和国的第一任也中唯一一任总统桑福德·多洋，是来自美国新英格兰地区的白人。在王国时期，桑福德·多尔是夏威夷最高法院的法官，并两次当选过夏威夷国会议员。

夏威夷王国试图把自己打造为一个中立、开放贸易中转地的想法，使其在移民问题上保持着开放态度。基于地缘位置关系，前往夏威夷定居的移民当中，来自美国和日本、中国的数量最多。这三股移民最开始并非竞争关系。作为一个生产力落后的群岛国家，夏威夷王国除了依靠贸易中转获利以外，更希望本土经济潜力能够被开发出来。

作为火山岛，夏威夷并没有什么矿产资源，但温度和土壤却很适合种植那些拥有广泛市场的经济作物。早在年，便有美国人尝试到夏威夷开发种植园。年，王国进行土地改革，允许外国人拥有土地，这一举措刺激了美国资本的进入。想发展生产力还需要劳动力，这却又是夏威夷的一个短板。鉴于夏威夷原本的生产力过于落后，，原住民的人口很是有限。一直到夏威夷共和国建立时，其人口总量也不过9万，这还是包含大量移民的数字。

美国本身就是个移民国家，本土同样拥有大量的上升空间，这意味着美国资本开设的那些种植园，很难从美国招募到劳动力。在这种情况下，最先被用来填充夏威夷种植园的是中国移民。那些从广东、福建起程横穿太平洋的华工，除了前往加利福尼亚淘金、巴拿马修铁路以外，夏威夷的甘蔗种植园也是一个目标地。这些产自夏威夷的蔗糖主要出口地是美国，至于中国则对夏威夷出产的檀香木更感兴趣。以至于夏威夷的首府“火奴鲁鲁”被当时的中国人形象的称之为“檀香山”。

为了与夏威夷进行更深层次的地缘捆绑，美国在年特别免除掉夏威夷蔗糖出口美国的关税。这一举措让美国人在夏威夷获得了更多的经济特权，包括开设更多的种植园。更多的种植园能够带来更多的税收。为此当时的夏威夷国王曾经进行过一次环球旅行（年），希望从国家层面为夏威夷的种植园招募劳动力。尽管中国移民在19世纪下半叶开始走向海外，中国也开启了洋务运动，但仍显保守的文化使得中国政府对向海外输出劳动力这事，一直持否认态度。最终与夏威夷签订官方劳务输出条约的，是更为开放的日本明治政府。

在年以前，夏威夷的日本人不过百余人。自年开始，大量日本移民乘坐着日本官方组织的轮船登陆夏威夷。及至年，日本移民的数字已经突破6万，占夏威夷总人口将近40%（年达到42%的峰值）。一些头脑灵活的日本人，在劳务契约到期之后也开始购买土地、合建种植园，进一步增强了日本人在夏威夷的话语权。同时期中国移民存量则落后日本，只有不到3万人。

华人在夏威夷人口占比降低，不光是因为缺乏官方支持。毕竟中国人口的总量超出日本十倍有余，只要有工作机会，就算是完全依靠广东、福建两个海洋省份的民间移民行为，同样有机会在人口竞争中取胜。另一个影响因素在于美国的态度。在美国本土，华工不仅卷入了加利福尼亚淘金热，更在后来的太平洋铁路修建时大量被引入。铁路修建完以后，这些吃苦耐劳的中国人大部分开始留在美国寻找新的工作机会。

在此之前，美国所吸纳的移民群体主要源自于欧洲。无论在种族还是意识形态上都拥有更多的共同点（哪怕存对天主教徒和拉丁民族的歧视）。然而中国人却是一个完全陌生且不同的种族群体，并且看不出能够被同化的迹象。恐惧之下，美国于年正式出台了第一部限制外国移民的法案，史称“排华法案”。

看起来中国人的勤奋，反而收窄了他们成为夏威夷人和美国的通道，而日本成为了最大的受益者。一直到今天，夏威夷仍然是日本人出游境外的首选地。可惜在移民夏威夷的问题上，日本同样没有笑到最后。年-年的中日甲午战争，以及十年后爆发的日俄战争，不光让日本成长为列强之一，更让美国意识到日本已然成为自己在太平洋的强劲对手。

任由日本移民的输入，显然不符合美国的地缘政治利益。并且以夏威夷为跳板，日本移民也开始像当年的华工一样，大量涌入美国西海岸争夺工作机会，从而引起美国本土民众的不满。于是在年，美国作出了限制日本（包括被其统治的朝鲜）劳工进入美国的行政命令。并与次年与日本签署君子协定，日本方面承诺不再向本国劳工发放前往美国的护照。

值得一提的是，在移民美国受限制之后，日本移民的方向转向同样缺乏劳动力的巴西。使得现在的巴西，拥有日本本土之外最大的日裔人口，数量约为万左右。反观夏威夷，美国的限制加上二战的影响，日裔居民在夏威夷的人口占比已经降至13%左右。先后限制了中国和日本劳工之后，已经成为美国殖民地的菲律宾，则成为了夏威夷外劳的下一个来源地。时至今日，菲律宾在夏威夷已经成为了仅次于日裔的第二大亚裔群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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